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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方桌价格表)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

心路历程

第八部、别离

二百一十五、苦梦

  来到北格第一天,我的中午饭并没有在知青集体食堂吃,而是在杨三宝和王武离开以后,独自一人徜徉、踏过散着不少牲畜粪便、车辙纵横的村舍泥土路,攀上高坡、横穿平展展新铺的沥青公路,坐进了一家门脸像是新开的小饭店。

  紧挨小饭店的,是一幢陈旧的灰砖墙面建筑物——乡镇一级的国营小邮电所。

  再往南,就是北格公社那幢围着三层楼的院子红砖围墙。

  刚才父母离开,我曾经有一阵子的孤独惆怅。

  但是这时,我的手,下意识伸进衣袋,抓一抓那哗哗作响凭空到手的1.89元钢镚,于是孤独惆怅、一扫而空!

  我心中又这样“文艺”地默念:

  “来到北格,见习生活,见习人生,积累阅历,打好基础,为梦想而战吧!”

  

  

  记忆中那时18岁的我,是头一次独自一人,真正意义上的下馆子吃饭。

  不像眼下人们为图省事,早已经一日三餐至少两餐坐在饭店;尤其在城市里,早已经变成寻常事情。

  同样,的确我长到18岁,也根本没有父母亲率领儿女们下饭店的印象。

  不像眼下当你还在襁褓中,就已经随父母出出进进遍布城乡——数量是当年饭店的100倍、1000倍——的各类高中低档酒家,吃普通家庭餐、过满月大宴宾客、过周岁大宴宾客、过年节亲朋好友聚餐饕餮——这些,在那时难以想象!

  在那时,我曾经无数次置身繁华太原柳巷、桥头街,在每每经过“老太原市民”无人不晓的“国营上海饭店”玻璃窗前时,注视玻璃内餐桌旁食客用餐,忍不住往自己肚子里吞咽口水。

  而眼下,终于,这一天,我也堂而皇之坐在了饭店餐桌旁。

  由于所花的钱、为“不义之财”,我当然不珍惜。

  所以,那一天的午餐,我真正奢侈一把,大大地造了一顿!

  首先,来一个口杯啤酒(0.10元;也是平生第一次喝)。

  我记得在上海饭店,隔着玻璃窗,也见过这东西,眼下试着品尝一口,一股子马尿味儿,但还是可以下咽。

  随后,我要了两大碗白皮面(不上卤,从锅里捞出面条、直接上桌,花费0.09元/碗;也是平生第一次吃)。

  我很会算计,又非常奢侈地要了一个“山西过油肉”(花0.27元;也是平生第一次吃),就用这来充当调和面条的卤罢!

  (晋菜一绝——太原山西过油肉)

  

  那一顿饭(再加上一大碗面汤),我足足吃了半小时,吃得浑天黑地,感觉肚子要撑涨破,胃里干的汤的各类混合物、都溢到了嗓子眼儿!

  吃过饭,我立刻大脑缺氧,吃力地从油腻腻方木桌前起身离开小饭店。

  我一路打着饱嗝、两鬓淌着汗水,赶紧随便找一棵树干(随地大小便,在农村真不算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其实周围空无一人)浇一泡热尿……最后,横穿公路回到了我的新住处。

  为了明确表达我希望和室友们融到一起的意愿,临出小饭店门,我还在柜台上一下子买了三盒白皮乙级烟(是那时太原卷烟厂最新产品,来不及定商标、就大量上市,只能是白色有光纸包装盒,上面没有图案、没有文字,0.21元/盒),揣在了身上。

  

  在那时,我一步跨进屋,就跟我的所有室友第一次见了面,他们是李先堂、杨三宝、朱志勇、苏根喜、马三宝一共五人。

  立刻,我给大家亮出香烟。

  真是非常及时,正好大家刚刚吃过饭、烟瘾都上来,所以一个一个见我递上香烟,都忙伸双手接烟,喜眉笑眼的。

  后来我就想,他们怎么一个个年龄不大、都学抽烟呢?

  后来我再想,无论是谁,一旦插了队、远离父母约束,就像去了套的野马,那股放浪劲儿迸发,不可阻挡。

  后来我也学会了抽烟,不过好在有一个“好高骛远、个人奋斗”目标,有一个“远大共产主义理想和抱负”,还有一个“解放全人类最高精神境界”,所以最终没有放浪出了轨,毁灭自己的宝贵人生!

  那时,我每人分配给他们三支香烟;一下子散出去大半盒,剩下扁下去的、装有五支香烟的烟盒,我装回身上。

  另外两盒完整的白皮乙级烟,我没有露面,打算慢慢派其它用场。

  散完香烟,我照旧爬上炕头、朝里枕着被子仰躺在炕上,双手垫在后脑勺;视线可以扇子面观照整个屋子。

  我定睛瞧屋子里,不禁十分可乐!

  但见炕沿边坐着的、门槛上蹲着的、门框上靠着的一个一个室友,清一色手上都点燃香烟,目光迷离陶醉,一口接一口将烟雾深深吸到肺里,再顺五张嘴巴和10只鼻孔喷出去,就像那时矗立在太原河西区的化工厂的冒黄烟、冒绿烟、冒红烟的直指蓝天的烟囱!

  其中有两个知青,是将两支香烟连接成长长的一根,叼在撅起的嘴唇上,在耳朵上还夹着一根香烟。

  (借图)

  

  

  

  

  之后,另外三个知青将夹在手指的香烟深吸一口,向空中或者吐一串烟圈,或者将喉咙打开,嘴巴大张,就那么用舌头一顶,随即一个完整的硕大烟圈、滚出嘴巴,慢悠悠升向空中,渐渐变大变粗最后消失……

  而在他们的两侧耳朵缝隙间,都各夹一支香烟,那形象莫名其妙,十分滑稽!

  但是,也就过了不到20分钟,屋里所有人都吸完烟过足瘾爬上炕横躺竖卧午睡,立刻满屋子回荡起粗粗细细、声高声低、高频低频鼾声,此起彼伏……

  

  

  我毫无睡意,观察每一张熟睡的脸,都那么灰暗疲惫,一个个长发蓬头、面颊鼻翼盖一层污垢灰土,再用汗水犁出一道道汗渍,散发大田气息。

  

  忽然,我头皮发紧,背脊冒出冷汗,并且无比惊骇、好奇:

  ——究竟“战天斗地”是怎么一回子事啊?

  ——究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多么苦啊?

  ——怎么回事,竟然把城里小伙儿都弄成这熊样儿?

  ——显然眼前的他们,也没有一个讲究卫生的,难道马上我也会变成和大家一样腌臜吗?

  许多年以后回忆,那时屋里都是17-19岁城里孩子,从小在家,是依靠父母所得薪水过生活的,根本没有小小年纪随大人、依赖土地谋生活的经历!

  这冷不丁,一下子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一天三出工,甚至四出工,应该真是不适应,吃不消!

  那一天,我躺在炕上自己的位置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屋子鼾声实在太吵人!

  我还注意到,屋地一偶,横七竖八乱放的农具有铁锹、锄头、镰刀,还有一种长柄木锤,我奇怪那是做什么用呢?

  长明灯泡灯丝一闪一闪亮,我想,灯泡玻璃一定非常烫手!

  突然,大敞开的屋门口,扑簌簌落下一层小麻雀,升起一片叽叽喳喳喧嚣。再注意屋子窗台上那一个个食具,都是吃完饭不洗碗的,还有剩下半碗饭的。

  立刻,我就想象到在午饭时间、大家从食堂打回饭在屋内吃饭的情景;

  尤其剩下残羹剩饭,纷纷从屋门里、泼到屋门外的情景;

  还有有一些面食、白菜叶……在飞出屋门中途、落在门槛上、甚至门槛内的情景……

  ——啊,真是小麻雀们的盛宴!

  有几只大胆的小麻雀,甚至蹦蹦跳跳到屋门内、啄食那一根一根寸许、蚯蚓一般的红面条饸饹,下咽时都奋力伸直了脖子……

  我一动不动观察小麻雀们,立刻联想到在一共七排宿舍21间房的屋门口的上千只小麻雀清理屋门口垃圾堆的盛况,多么壮观……

  

  

  我似醒似梦,眼前男男女女城里的孩子,都拥挤睡在或者比邻、或者遥远的农家大通炕上,一片鼾声;一片麻雀啁啾混杂和鸣,那画面真是怪异!

  本来,按照养生法则,屋内如此深沉的酣睡,如果大家都自然醒,应该在下午17:00左右,但却来了一个家伙,他彻底给搅了局!

  

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八部、别离

二百一十六、马中海书记

  我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刚有了睡意,却听到一阵奇怪声音——由远及近,是棍棒击打门窗木框和玻璃的声音:

  “嘭嘭嘭啪啪啪夸夸夸咚咚咚……”

  那声音非常生硬、粗暴!

  我一个激灵,头脑立即清醒了,竖起耳朵,有一种不祥感。

  之后,伴随棍棒击打门窗木框和玻璃的声音,再参杂上先前大队高音喇叭内传出的那种用北格土话骂脏话的声音,我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剧烈的、不断重复的声响,肯定是挨门挨户在移动,我判断很快会轮到我们这个房间……但马上天塌一般、我们房间窗户外玻璃框子上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搞得我心惊肉跳,从炕上一跃而起!

  门口闪现一张一只眼有毛病、另一只眼一眨一眨的陌生扁圆面孔——他,就是后来我们彼此都熟悉了的北格大队分管插队知青的大队团委书记马中海。

  就像刮来一阵怪风,屋门口麻雀也一下子被席卷上蓝天……其中一批高智商麻雀,它应该早已经司空见惯这一场景,并不飞远,纷纷挤挤擦擦、并排落在前一排宿舍人字顶屋脊上。

  “马勒戈壁的,城里来的懒鬼们,起……床……起床!”马书记不断吼叫,并且不断挥舞手上棍棒;随后瞥我一眼,去了隔壁屋窗户下。

  “马勒戈壁的,天天得唤,天天得唤,烦死老子啦!”马中海大声抱怨,那声音永远驻留在了我耳朵里。

  随后,屋里当时的情形,叫我眼前浮现高中课本中夏衍名篇《包身工》里那段我曾经背熟的经典“课文”:

  ——“死懒!躺着死不起来,活该!”……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风而躺在“床”上了。

  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的地方不可的,可是在那一天,芦柴棒可真的挣扎不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地不占地方。

  可是在这种工房里面,生病躺着休养的例子是不能任你开的,一个打杂的很快地走过来了。

  干这种职务的人,大半是带工头的亲戚,或者在“地方上”有一点势力的流氓,所以在这种法律的触手达不到的地方,他们差不多有自由生杀的权利。

  芦柴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手势,表示身体没力,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一手抓住了头发,狠命地往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很像一只在肢体上附有吸盘的乌贼。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第二、第三脚是不会少的,可是打杂的很快就停止了。

  后来,据说,因为芦柴棒“露骨”地突出的腿骨,碰痛了他的足趾!

  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另一个包身工正在揩桌子的冷水,迎头泼在芦柴棒的头上。

  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反射似的跳起身来,于是在门口刷牙的老板娘笑了:

  “瞧!还不是假病!好好地会爬起来,一盆冷水就医好了。”

  ……

  

  ——不一会儿,终于大家都起了床,唉声叹气,嘴巴里嘟嘟囔囔……最后都出工走了,屋里剩下我一个人,那墙角农具也全部消失。

  我看看腕上手表——15:00。

  眼下大队高音喇叭内传出的声音——某种许多年后、我一直在查、却查不出出处的一段“管弦乐进行曲”——取代了先前用北格土话骂脏话的声音,一播放就是一个小时!

  以至于后来,我的亲密插友兼室友李先堂,将其命名为《北格进行曲》;

  然后,开始反复播放两首男声独唱歌曲《毛主席来到咱农庄》和《金瓶似的小山》。

  由于播放的是胶木唱盘,又磨损了许多年,所以声音刺刺拉拉刺耳,不断变调、跑调、忽高忽低……梦幻一般……

  在之后无数的日日夜夜,最终,给我留下印记——每天凌晨5:00、上午9:30、下午15:00、晚上20:30,都重复这样播放。

  “催命啊!”这是我在北格无数次听到的、男女知青面对大队高音喇叭播放出的声音的最绝望的呻吟。

  随后几天,我随这《北格进行曲》和另外两首歌曲上工,据说,参加的是“三秋大会战”(三秋——秋收、秋耕、秋种),以至于后来,我一听到这两首歌曲,也浑身颤栗!

  但反过来,一旦我要干重体力活儿,却又非得有《北格进行曲》和另两首歌曲相伴,不然激发不起我的激情!

  

  那一天,在整个知青宿舍一排一排、都变得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后,我立在屋子最里侧炕角炕沿前,重新打开了我的帆布箱子,寻出了袁叔叔送给我的崭新白帆布手套。

  我发誓道:

  “我必须迎接挑战。人生在世,大丈夫何惧千难万险!

  “我必须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再教育,必须闯过体力劳动这一关!

  “……”

  但又想:

  “不过……我可不愿意变成邢燕子——短发、皮肤黝黑、结实而强壮,以‘铁姑娘’形象成为60年代初青年偶像,满足了当时中国男性对女性的所有想像,就像今天范冰冰满足了今天男人们对美女的审美需求一样——和蔡立坚(这名字在知青那一代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17岁进行‘革命大串联’到山西榆次最边远杜家山,后来落户杜家山)。

  “我的追求当然不是邢燕子、蔡立坚,而是超凡脱俗、高贵的徐悲鸿、傅抱石、齐白石、拉斐尔、梵高、列宾、毕加索等。当然,还有鲁迅、沈从文等大文学家。”

  我这样一想以上,就格外强调认为:

  “首先,必须保护好我的这一双纤纤玉手!

  “我认为,假如我的手裹满老茧皮,那绝对不会成为大画家、大作家!”

  在那时,我想到这里,立刻开始试戴袁叔叔给我的白帆布手套,一边又想:

  “一双手裹满老茧皮、就像我姥爷的手,那是荣耀吗?不,那是苦难!那是劳动人民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我决不允许生活摧残我的手!有一天,当我在自己家摆上钢琴,我还要学习用我的美轮美奂、灵巧无比的10根手指头、弹出美妙音乐呢!

  “我要用我的手紧握画笔、钢笔,或者完成鸿篇巨制的油画,或者完成寥寥数笔的写意中国画以抒怀畅想,再或者秉承‘一本书主义’,还要当‘大作家’——这更自不待言!

  “啊,绅士——我一生永恒的追求。我绝不盲从舆论去做什么工农兵!

  “……”

  

  我嘴巴不断嘟嘟喃喃(我从小就有这毛病,在康乐幼儿园因为这,阿姨还向我父亲告过我的状),一边戴好两只帆布手套,一齐举到空中、手心手背翻过来、翻过去欣赏……

  突然,不知什么时候,那位马中海书记,出现在我身背后吓我一大跳!

  “新来的?”马书记眨一眨他唯一的一只好眼睛,透着和蔼,问我。

  我小心平复一下呼吸,忙点点头。

  他顺手将一直攥在手上的棍棒(像是半截铁锹把)扔到炕上,但没有扔准,棍棒跌落在地,发出克朗朗朗的声响。

  立马,我面带微笑作秀、身手敏捷、猫腰拾起棍棒、双手捧送还到他眼前。

  我心说,这个贫下中农,北格地面上的‘地头蛇’,我犯不着招惹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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